学者介绍
罗锦堂,1929年出生,字云霖,甘肃陇西人。中国台湾第一位文学博士。罗锦堂先生一生旅居,结识了诸多好友,并写下了很多力作,他把这些作品合写成《行吟集》。其中既有思念故乡的作品,也有展现志向的作品,还不乏展现异域生活的作品。无论哪种作品,都能体现罗锦堂特有的作品风格。罗锦堂晚年仍不忘弘扬国学,曾去世界多个国家的大学进行讲学,为国学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罗教授对中国古典文学深有研究,是元曲专家,著作有《中国散曲史》、《锦堂论曲》、《罗锦堂词曲选集》等十余种。
点击排行
最新文章
·算法机制背后的新闻价值观…
·微信朋友圈隐私权侵权与法…
·在中国,网络直播到底能走…
·假装与语言游戏
·列维纳斯后期反现象学的再…
·马里翁与德里达的“礼物”…
·“后南斯拉夫时代”的“敏…
·一个考古读者的希望
·微信朋友圈隐私权侵权与法…
·在中国,网络直播到底能走…
·假装与语言游戏
·列维纳斯后期反现象学的再…
·马里翁与德里达的“礼物”…
·“后南斯拉夫时代”的“敏…
·一个考古读者的希望
热门标签
哲学 影评 符号学 分析哲学
管理 经济危机 贫富差距
传播 新闻 和谐社会
历史 胡塞尔 人口比例
郎咸平 华民 林毅夫 价值观
司法公正 国学 正义 人文
存在主义 现象学 海德格尔
管理 经济危机 贫富差距
传播 新闻 和谐社会
历史 胡塞尔 人口比例
郎咸平 华民 林毅夫 价值观
司法公正 国学 正义 人文
存在主义 现象学 海德格尔
罗锦堂
孟子的文学价值(上)
来源:网络转摘 作者:罗锦堂 点击:3665次 时间:2013/3/19 13:36:30
孟子是孔子以后的儒学大师,名轲(注一),今山东邹县人。约生于周安王十七年,卒于周赧王十一年(公元前三八五——三零四年),共活了八十四岁(注二)。当他出生的时候,孔子已经死了将近一百年之久(注三)。先后与他同时的著名人物,有政治家苏秦、张仪,军事学家孙膑、庞涓,阴阳家邹衍,学者杨朱,墨家学者墨翟、田襄子,法家学者商鞅、申不害,名家学者惠施,道家学者庄周,诗人屈原,儒家学者荀况等。那时正是“天下务于合纵连横,以攻伐为贤”(注四)的战国时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注五)他为了宣扬儒家学说,便四处游说,奔走各诸侯之国,希望他们施行仁政,取法尧舜;他所言仁政的具体内容,大致是“省刑罚,薄税敛。”(注六)使人民初步能安居乐业,然后再进而推行儒家的教化。这全是以为民、爱民为其基本原则。因此,他又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注七)的主张。可是这些政治理想,为当时环境所限,一时无法实行。他为了达到目的,便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其他学派,展开激烈的论辩。把他与时人论辩的情形,由他自己和学生共同笔录下来,加以整理,于是就成为《孟子》一书(注八)。计有:梁惠王、公孙丑、滕文公、离娄、万章、告子、尽心七篇;每篇又分为上下,合计起来有十四篇,二百六十章,三万五千四百一十字(注九)。我们试把这些作品,从头到尾,加以细心地阅读,便觉有下面几个显著的特点:
1、好发议论而长于气势,遂具有强烈的挑战精神。
孟子的散文,大都气势磅礴,感情充沛,富有雄辩性和说服力。他善于采用灵活多样的辩论方法,揣摩对方心理,以设问的口吻,操纵辩论的主动权,并坚持深入浅出的说明道理,例如:
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犹白之为白与?”曰:“然”!“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注一零)
这个小小的辩论,最先由告子开其端,说明人性本无善恶。孟子听了,大不以为然。起初还心平气和地启发他,可是告子一再不悟,惹得孟子大为生气,把牛狗与人并论,似乎显得太粗鲁了一些,但不这样,对方就不能顿开茅塞!他也曾直言不讳地骂梁惠王道:“不仁哉,梁惠王也。”(注一一)又骂梁惠王的儿子襄王道:“望之不似人君”(注一二)。骂桀纣是残贼之人(注一三)。骂五霸及当代的诸侯是罪人(注一四),骂大臣是民贼(注一五),骂公孙衍和张仪是“妾妇之道”(注一六),骂杨朱和墨翟是“禽兽”(注一七)。有一次,齐宣王拿架子,要孟子先去看他,可是孟子却死也不肯去,非要宣王来“就见”不可(注一八)。齐王的宠臣王驩,是当时炙手可热的人物,与孟子同到滕国去吊丧,他们两人成天在一起,来回于齐滕两国的旅途,连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注一九);以后在公行子家里祝寿时又碰见他,别人都忙着逢迎巴结,争先恐后地去问长问短,孟子却坐着不理,连看也不看(注二零)。甚至他有一次说到贵戚之亲与异姓之亲的不同,以为贵戚之亲,应该“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时,吓得齐宣王马上“勃然变乎色”(注二一)。他这种豪爽直率,泼辣大胆的个性,后来随着君权的加强,颇引起一般人的不满,所以程颐说他“有些英气”(注二二)。其实这种“英气”,正是他争长论辩的关键。另有一次,宋高宗赵构问尹惇道:“纣亦人君也,孟子何谓之一夫?”惇对曰:“此非孟子之言,武王誓师之辞也:‘独夫受,洪维作威。’”又问:“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对曰:“此亦非孟子言,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注二三)明代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读到孟子的“臣视君如寇仇”时(注二四),以为对时君不敬而大发雷霆道:“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邪?”于是把孟子从圣庙中排除,不准与孔子同时祀享;甚至还用箭射杀进谏的人(注二五)。从这些历史故实中,看出孟子文章所发挥的力量来。又如下面的一段: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如果你是孟子,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不免觉得很费思量,因为梁惠王的理由是非常充足的。可是孟子并不正面答复,他很技巧地说:
“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曰:“不可”!曰:“王知如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下面便是他的治国方略: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gu)不入洿(wu)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以后又接着述说他所谓的“王道”: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xiang)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说完“王道”,他的矛头又指向梁惠王,显然教训起来了: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殍(死人)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梁惠王已经说“寡人愿安承教”了,这段话,本应该结束,可是孟子还觉得骂得不够痛快,于是又问梁惠王道:
“杀以梃(木棒)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厨房)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死人),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注二六)
以上孟子对梁惠王讲的那些话,用设问的方式,单刀直入,猛击穷追,一句紧迫一句,直逼得梁惠王理屈词穷,无以应付为之。充分地表现了孟子对以贤君自居的梁惠王的蔑视和嘲弄,便是他智慧和性格的表现。明人郝敬说:“读其书,论其世,可想见其人。”又说:“人品心术,正大光明;议论开口见心,更无回互诡谲之谈;行己为人,坦然宽平,虽颦笑不苟,而亦无矫激违情。”(注二七)尤其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一节,文字活泼,内容充畅,简直可与礼运大同篇先后媲美。此如,“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四句,活像一幅饥民流亡图,唐代大诗人杜甫诗中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句,便是受了孟子这几句话的感染而写成的。另如下面与齐宣王讨论“大欲”的一段: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欲求吾所大欲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彩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曰:“然哉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曰:“可得闻与?”曰:“邹人(小国)与楚人(大国)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国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诉)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注二八)
宋代苏洵曾批评这段文章说:“至此上下之间,呼吸变化,奔腾控御,若捕龙蛇,真文之至也。”(注二九)
近人谭家健也曾分析其文义道:“孟子明明知道齐王大欲是什么,却要故意发问,这是一折。齐王不答,又一折。这样,孟子更猜准了,可是不说出来,反而一连来上五个不沾边的家问题,故意把文章大肆铺开,以烘托下文,为‘大欲’出现,制造气氛;就像水库积水,水越多,开闸时势就越大。到非说不可之时了,还要反问一句,齐王也还重复一句,一顿再顿,为开闸作充分准备。等到情绪酝酿完全成熟了,人们都急切地盼着知道‘大欲’究竟是什么了,才闸门大开,倾泻而出,一连四个排偶短句,滚滚而下,笔力雄壮极了。可是一放出,又陡然一收,提出‘缘木求鱼’,故意一挫,好像火车刚刚吭喳吭喳开出站来,突然红旗一摆,又停止了,这时人们当然要下车问原因了,孟子却不肯说,还要故作险语——‘后必有灾’,”胁逼一下。等到齐王真正老老实实请教了才说,但还不直说,还用比喻拐个弯儿才最后讲出来。真是极尽曲折变幻之能事,几乎每一句话,都抓住你的注意力,都是到非说不可时才说的。”(注三零)
章学诚在《文史通义》(注三一)中,曾提到孟子问齐王之大欲时,历举轻暖、肥甘、色彩等句,以为乃七林(注三二)之所启。
孟子文章之所以有那样的特点,都是得力于气势的胜人。他自己曾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注三三)。这里所谓的“气”,似乎与文章不发生关系,但孟子却能在立论行文时,注意文章的气势,增加文章的力量。把这一点再推而广之,便成为后人论文的标准。如果文章的气势好,就是理论稍有不足,词句微觉不美,也还能引人入胜,先声夺人的。我们读孟子的文章,就有这种感觉,往往不待仔细去思考它的内容,便已为那一种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的雄辩文气所吸引住了;可见气势之于文章,犹如躯壳之于灵魂,实在是很重要的一环。
汉代贾谊的《过秦论》,便是取法于告子章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説举于版筑之间”,直到“增益其所不能”一段。
唐代的韩愈和柳宗元,宋代的苏洵、苏轼、苏辙、欧阳修、曾巩、王安石(注三四)等人的文章,也大都取法于孟子的气势。
吕祖谦说:“韩文简古,一本于经,亦学孟子。”(注三五)确是很有见地的话;像韩愈的《原道》、《与孟尚书书》,以及《柳子厚墓志铭》、《荐侯喜状》(注三六)等,很显明地就是受了孟子风格的影响。
柳宗元以为孟子的文章,颇善于用助词,他说:“予读孟子百里奚一章(注三七),味其所用助词,开合变化,使人之意飞动。”(注三八)
苏洵也说:“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注三九)由此可见其影响之大了。
韩愈曾谓:“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胜,则言之短长,与声之搞下者皆宜。”(注四零)
苏辙也有同样的看法,他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杰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不自知也。”(注四一)
从以上韩苏二氏的见解来看,便只后世论文家何以都喜欢讲气势的原因了。所以罗念生说:“夫文之得以气言者,莫过于唐之韩(愈)与宋之苏(轼)。”(注四二)
其实早在三国时的曹丕,便已经在他的《典论·论文》里,以气作为论文的标准了(注四三)。其次,六朝时的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里,有《养气》一篇,专门讨论此事(注四四)。一直到清代桐城派的姚鼐所讲求的阴阳刚柔(注四五),便是精密完备得多了。
因为孟子的文章,既好讲求气势,所以他的用笔,有轻有重,有柔有刚,富有强烈的战斗性及巨大的讽刺力,凡对于自己厌恶的人,总是毫不留余地的去加以挖苦,例如: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注四六)
这样短短几句,一共只有三十九个字,把梁襄王愚蠢可憎的样子,活生生地摆在读者的面前;同时把孟子对于那个貌不惊人的国王的厌恶心理,也表达得非常真切,其技巧是相当高明的。但他对于自己所喜欢的人,则大捧特捧,如在告子下中:“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又如赞美孔子道:“集大成者也,集大成者也,金声而玉振之。”又批评伯夷和柳下惠道:“闻伯夷之风,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注四七)他这种爱憎分明,好居高临下的气势,的确很能折服人心,无法与之抗衡的!
2、立论条理清晰,结构严密,善于步步深入,引导对方不自觉地坠入他的圈套,同意他的观点。
孟子处在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在当时就以好辩出名;他用自己敏锐的辩才,明快的语言,宣传自己的学说,表明自己的主张,以驳斥论敌的观点,纠正对方的错误,大有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气概。他以“说大人,则藐之”(注四八)的态度,奔走各国,干谒权贵;有时讽谏规劝,有时直言陈过,甚至有时声色俱厉,而逼得那些王公大人,理屈词穷,俯首认错。例如:
孟子谓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往)楚游者。比(等到)其反(即返字)也,则冻馁(饿)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曰:“士师(狱吏之长)不能治士(管理狱官),则如之何?”王曰:“已之!”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注四九)。
这段话多么有力!多么咄咄逼人!他先是来一小小的迂回,造成蓄势,把对方的思维,引入话题之内的时候,立即展开攻势,使人“沛然莫之能御”而穷追不已。先以不负责任的朋友、狱官作引子,问齐宣王对这些人,应该怎么办?齐王的回答,必然是否定的“弃之”、“已之”,不可能有肯定的话。到这时才紧逼一步,把他所要说的问题尖锐地提出,有如千斤重担压将下来,问国君治理不好国家又当如何?这势必使齐王无言以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种一字比一字迫切,一句比一句强硬的说理方法,其说服力之大,决非一般议论所及。我们常说,“行文如用兵”,孟子的文章,的确体现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其次如庄暴见孟子一段,层次分明,结构极为细密。全文不自正面立论,从头到尾,都是借百姓之口以说出。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注五零),以讽刺的笔调,深刻地叙述了当代高阶层人士的煊赫气势;细腻的描绘了美人的容貌、声音、姿态、服式;生动地渲染了大自然的可爱,隐士生活的悠闲;沉痛地说明了宦途的险恶。其中又有优美的音乐节奏的陪衬,文笔极为简洁,构成了一篇完美的艺术杰作,所以苏轼说它是唐代最好的一篇文章(注五一),然其作法、格调,全是从孟子此段学来。兹引录孟子原文如下:
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孟子曰:“王之好乐者,则齐国其庶几乎(言齐国的政治便会很不错了)!”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变乎色(脸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曰:“可得闻与?”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人。”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曰:“不若与众!”
臣请为王言乐: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皆)疾首蹙额(因感其头痛而皱其鼻梁)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这般地步)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指仪仗)之美,举疾首蹙额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龠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
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注五二)
此段行文的章法,先后照应,反复对比,说得淋漓尽致,使齐宣王听得心花怒放。
在《孟子精华》(注五三)中曾批评道:
“立论奇,布格奇,写景奇,结势奇。何以言之?王好乐,原不从国起见,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庶几乎,立论之一奇也。乐本有古今,曰今乐犹古乐,立论之而奇也。一乐字,分出独乐、人乐、少乐、众乐四项,立论之三奇也。好古乐是本题,添出田猎陪说,布格之一奇也。撰出两个今王鼓乐于此,平列四段,布格二奇也。四段分明是正讲,却都是无端结撰,势如天马行空,布格之三奇也。到末句方归正位,然只是从上文顺势带下,了不沾实,布格之四奇也。凭空画出四个闻、见、声、色,写势之一奇也。画出两个蹙额相告,两个喜色相告,历历如亲听来,写景之二奇也。说着愁处便觉凄风苦雨;说着喜处,便觉满头霁日和风。转移造化,只在呼吸,写景之三奇也。不安根蒂,不说缘因,突以苦乐光景,虚写于前,再以同乐、不同乐之故,倒找于后,则其结势之奇,尤称独步。”
关于孟子散文的结构艺术,许多人曾站在文学的立场,把它加以分析,如苏洵、赵襄周、董权重、唐蔚之、方存之、吴挚甫、牛运震、吴闿生(注五四)等,他们都一致推崇孟子文章之美,组织之密,几乎每一个字,有一个字的妙用,每一句话,有一句话的深意。虽然未免过分一点,但就大体而言,颇能道出孟子精髓,自有参考的价值。
3、惯用重言叠句,造成动荡不平的文气,以加深读者的印象。
运用重言叠句,本是文人的惯技,可是由于孟子文章的气势胜人,因此他所用的重言叠句,就特别显得有力得多,不是其他人与之项背的,例如: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也;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如此)也(注五五)。
孟子曰:君子深造(高深造诣)之以道(正确的方法),欲其自得之(自觉地有所得)也。自得之,则居之安(能牢固地掌握而不动摇);居之安,则资(积蓄)之深;资之深,则处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注五六)。
以上二则,都是用连锁推理的方法,往往把上句推理的结论,又作下句推理之前提,“逐层推进,说理明确。”(注五七)真是“首尾萦回,如环无端。”(五八)使人读之,兴味无穷。又如:
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过则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而为之辞(注五九)。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也,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也,然后杀之(注六十)。
附注
(注一) 孟子的字叫什么,无从确知。根据东汉赵岐的《孟子题辞》,说没有听到过。三国魏人作《徐干中论序》,也说不曾传下来。其后魏人王肃作《圣政论》,说他字子车;晋人傅玄作《傅子》,说他字子与。孔丛子《杂训篇》又有《孟子居》,注以为即孟子。这些都是靠不住的话,故不取。另外,春秋演孔图,以及《阕里志》,说他的父亲名激,字公宜,母亲的娘家姓仉,也不大可靠。西汉韩婴的《韩诗外传》,曾记载着孟母“断机”、“买东家豚肉”和“不敢去妇”等故事。刘向的《列女传》,还载有孟母“三迁”及“去齐”等故事,读者可参看,本文不再列举。
(注二) 见元程复心的《孟子年谱》。但据《四库总目提要》,谓此书非程氏所作,乃是谭贞然的《孟子编年略》。另外,山堂肆考,谓生于周定王三十七年四月二日,卒于赧王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日,年八十四。可是定王在位仅二十八年,无三十七年;如果说三十七年为二十七年之误,也不可能,因为自定王二十七年至赧王二十六年,共一百一十多岁,当然不可信。孟子世谱,又谓生于周烈王四年(西元前三七二年),卒于周赧王二十六年(西元前二八九年),年八十四。见吾师屈万里先生之《古籍导读》。
(注三) 孔子卒于鲁哀公十六年,即周敬王四十一年,西元前四七九年。又据《孟子尽心章下》:“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由孔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
(注四)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注五) 见《孟子滕文公下》。
(注六) 见《梁惠王及尽心章上》。
(注七) 见《尽心章上》。
(注八) 关于《孟子》的作者,说法极多,归纳起来,共有三种:一、认为是孟子所自作者,有汉人赵岐的《孟子题辞》,应邵的《风俗通》(穷通篇),宋人朱熹的《朱子大全》;元人何异孙的《十一经问对》;明人郝敬的《读孟子》;清人焦循的《孟子正义》,阎若璩(qu)的《孟子生卒年月考》,魏源的《孟子年表考》等。二、认为是孟子的学生所记述者,有三国时的姚信(见太平御览引士纬),唐代韩愈的《昌黎集答张籍书》,张籍的《上韩昌黎书》(见《全唐文》),以及林慎思(见崇文总目)和宋人苏辙的《古史孟子传》。另外,有清人崔术的《孟子事实录》,周广业的《孟子出处时地考》等。三、认为是孟子和他的学生共同所编述,此一说法,较为可信,见《史记》的《孟荀列传》。因为《史记》的成书较早,当日所见到的史料,所听到的传闻,要比后人多而且确实。另有宋人董叔重,见《朱子大全》。
(注九) 根据侯外庐、杜守素、纪玄水《中国思想史》的统计,为三万四千六百八十字,较本文所纪少七百二十五字。
(注十) 见告子上。
(注十一) 尽心章下。
(注十二) 梁惠王上。
(注十三) 梁惠王下。
(注十四) 告子下。
(注十五) 告子下。
(注十六) 滕文公下。
(注十七) 滕文公下。
(注十八) 公孙丑下。
(注十九) 公孙丑下。
(注二十) 离娄上。
(注二十一) 万章下。
(注二十二) 程颐的《孟子序》说:“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
(注二十三) 《四书辑释大成》,有北京大学珍藏本。
(注二十四) 见离娄上。
(注二十五) 《明史》卷五十,礼志四,卷一九三钱唐传,及典故辑遗:全祖望鲒琦亭集卷三十五辨钱尚书争孟子事条。另见黄廷美《双槐岁钞》的《尊孔卫孟》篇。
(注二十六) 梁惠王上。
(注二十七) 郝敬:《读孟子》。
(注二十八) 梁惠王上。
(注二十九) 苏洵:《苏批孟子》。
(注三十) 谭家健:《略谈孟子的艺术特征》,见一九六七年十一月号的香港明报月刊。
(注三十一) 《文史通义》:诗教上。
(注三十二) 所谓“七林”,是由于汉时枚乘做了一篇《七发》,文中叙述七事以启发楚太子,以后傅毅的七激、崔骃的七依、崔瑗的七苏、马融的七广、曹植的七启、王粲的七释、左思的七讽等,都是仿效其体而作,所以总称“七林”。
(注三十三) 公孙丑上。
(注三十四) 唐韩愈及宋欧阳修等八人的文章,为明代茅坤编选成一集,名《唐宋八大家文钞》,唐宋八大家之名,从此便风行起来了。
(注三十五) 吕祖谦:《古文关键》。
(注三十六) 《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一卷及第三卷,有台湾世界书局本。说见《孟子文法研究》。
(注三十七) 万章上,
(注三十八) 柳宗元:《复杜温天书》。
(注三十九) 苏洵:《上欧阳内翰书》。
(注四十) 韩愈:《答李翊书》。
(注四十一) 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注四十二) 罗念生:《与曾侍郎论文》,见绿漪草堂文集二十。
(注四十三) 曹丕《典论·论文》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注四十四) 《文心雕龙》卷九《养气》篇:“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胜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神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da)惕(ti)之盛疾,亦可推矣。至于仲任置砚综述,叔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刘氏又在《风骨》篇中说:“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故其论孔融则云气体高妙;论徐干则云时有齐气;论刘桢则云有逸气。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并重气之旨也。”
(注四十五) 姚鼐的《惜抱轩文集》中,《复鲁洁非书》:“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也。值其时其人,告语之礼,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其为文无弗有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昺日,如火,如金鏐(liu)铁。其于人也,如凭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瀹,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于人也,嵺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眄乎其如喜,愀(qiao)乎其如悲。观其文,讽其音,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
(注四十六) 梁惠王上。
(注四十七) 万章下。
(注四十八) 尽心章下。
(注四十九) 梁惠王下。
(注五十) 《韩昌黎文集校注》第四卷。
(注五十一) 苏轼说:“余谓唐无文学,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
(注五十二) 梁惠王下。
(注五十三) 《孟子精华》,有一九五八年香港中华书局排印本。
(注五十四) 苏洵:《苏批孟子》。
赵襄周:《孟子文评》。
董权重:《孟子文评》。
唐蔚之:《孟子评点》。
方存之:《孟子评点》。
吴挚甫:《孟子评点》(以上三家,见十三经卷四三至四五。)
牛运震:《孟子论文》。
吴闿生:《孟子文法读本》。
(注五十五)离娄上。
(注五十六)离娄下。
(注五十七)见《孟子文法研究》,有一九六四年香港商务印书馆本。
(注五十八)牛运震:《孟子论文》。
(注五十九)公孙丑下。
(注六十)梁惠王下。
孟子的文学价值(下)
罗锦堂
以上二则,其句法反复重叠,层层推进,结构相似而不嫌其繁琐,反觉如大海中烟波的浮动,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摇曳生姿,腾挪跌宕。
《孟子精华》中批评后一则说:“叠嶂层峦,苍郁茂密,无端说到可杀,使人惊诧不已。文章不能境外生境,不能穷奇极变。”又说:“生气奕奕,杀气凛凛,奇情幻笔。”(注六一)孟子文章的好处,我们参考前人的这些看法,就更加深刻得多了。又如: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怜悯别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惊骇同情)之心。非所以内交(结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求)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人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注六二)。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清高)者也;伊尹,圣之任(负责)者也;柳下惠,圣之何(随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识时务)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大钟)声而玉(磬)振(收)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好比)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注六三)。
以上两段,前者连用了十一个“也”后者连用了二十六个“也”字,真有些“跌顿唱叹,铿锵鼓舞”(注六四)之感。后来的古文家,便专门喜欢用“也”字,以增加文章的生气,等而下之者,便生吞活剥地硬要在文章中加上几个“也”字,于是就造成脱套的恶习,之乎也者已焉哉的乱用一通,反而把文章的精神丧失殆尽了。又如:
“乡(过去)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而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而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得我者而为之。”(注六五)
又如:“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注六六)
又如:“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原立于其朝矣;市,廛(给予空地以储藏货物)而不征,法(依法征购)而不廛(不令货物长久积压),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识(稽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也;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谓民居),无夫里之布(钱),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民)矣。”(注六七)
此段接连以“天下之士皆悦”、“天下之商皆悦”、“天下之旅皆悦”、“天下之农皆悦”、“天下之民皆悦”的相同句法,在中间穿插若干理由,纵横交织,便觉趣味盎然。吴闿生谓:“直列五层作起,不加虚冒,文气极排奡(ao)。”(注六八)这便是孟子文章之所以胜人的地方。
另外,孟子在回答公孙丑问伯夷、伊尹和孔子的比较时(注六九),他赞美孔子的为人说:“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连用了四个“可以”,以说明孔子的处世态度,坚定而有力,把孔子的个性,形容得极为真切。同时他又接着说:“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父子也!”“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就这样,反反复复地造成动荡不平的文气,以加深读者的印象。只有孟子,才有如此之笔力!只有孟子,才有如此之气魄!
4、不避俚俗字句,因而行文明白晓畅,质朴自然,毫无雕琢的痕迹。
孟子的文章,不管他骂人也好,捧人也好,其所用的字面,平浅通俗,无一难字,无一难句,较清代桐城派的古文,反而容易得多。所以,我以为孟子之文在战国时代,犹如白居易之诗在唐代一样,都是极受人欢迎的好作品!
有一次,他率领学生到滕国去,住在一个旅馆的楼上,后来有一只尚未编成的草鞋不见了,旅馆中的人遍找不着,便问孟子道:“大概是跟随您的学生把它藏起来了吧!”孟子听了,大光其火地说:“你以为我们是为了偷草鞋而来吗?”(注七零)出语坚定有力,问得旅馆中的人,目瞪口呆,只好支吾了事!
另外,他在生气时还说:“恶,是何言也?”(注七一)“坐,我明语子!”(注七二)“子亦来见我乎?”(注七三)这是多么干脆的语言!反驳时则说:“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注七四)“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注七五)都是脱口而出,毫不假雕琢的白话文。但他在客气时,便又话锋一转,显得极为谦恭,如云:“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注七六)“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注七七) 文势忽起忽落,忽强忽弱,形成一种特殊的语言风格,不仅称霸于当时,而且成为后世古文家学习的榜样。
至于像“重作冯妇”之“冯妇”;“顿开茅塞”之“茅塞”,“垄断市场”之“垄断”,“孩提时代”之“孩提”,“受业弟子”之“受业”,“热中光明”之“热中”,“出国深造”之“深造”,“私淑弟子”之“私淑”,“解民倒悬”之“倒悬”,“流风余韵”之“流风”,“春风化雨”之“化雨”;以及“由此观之”、“良知良能”、“具体而微”、“高不可攀”、“孤臣孽子”、“如保赤子”、“至大至刚”、“劳心劳力”、“寡人之疾”、“齐人之福”、“先知先觉”、“与人为善”、“事半功倍”、“一毛不拔”、“牛山濯濯”、“左右逢源”、“自鸣得意”、“食色性也、“专心致志”、“源源而来”、“良工不废绳墨”、“清心寡欲”、“好高骛远”、“摩顶放踵”、“胁肩谄笑”、“鱼与熊掌”、“恻隐之心”、“出类拔萃”、“后知后觉”、“当务之急”、“采薪之忧”、“雨露之恩”、“自暴自弃”、“舍正路而不由”、“乱臣贼子”、“一曝十寒”、“手之舞之”、“民贵君轻”、“杯水车薪”、“五十步笑百步”、“言近指远”、“缘木求鱼”、“放辟邪侈”、“揠(ya)苗助长”、“世衰道微”、“拒人以千里之外”、等一类的词汇,仍然极富有表现力而活跃在我们的口语里。其次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在朝序爵,在乡序齿”、“为仁由己,富贵在天”、“说大人,则藐之”、“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子路闻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居移气,养移体”、“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存政举,人亡政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油然作云,沛然下雨”、“争地一战,杀人盈野;争城一战,杀人盈城”、“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等,都是极富于教育意义的句子,由于我们在谈话及写文章时,不论直接或间接地经常引用,有时是引用的全句,有时是把长的句子缩写成短的句子,用习惯了就反然不明其出处。现在试引一段如下:
紾(扭转)见之臂而夺其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文中的“搂”字,古文家看了,或嫌其太俗,但用得极为恰当,假使换成“抢”、“抓”、“抱”、“挟”、“持”、“掳”、“掠”、“夺”、“捉”、“拉”等字,便味同嚼蜡了。又如: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将)就见者也,有寒疾(感冒),不可以风(吹风)。朝(来朝见),将视朝(言抱病上班,或临朝办公),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昨日)辞于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孟子之从昆弟)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小病),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遮拦)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不得已而之(往)景丑氏宿焉(注七九)。
此段叙述孟子与齐王之间捉迷藏式的情形,曲曲折折,活跃纸上,使两千多年后的我们读了,简直就好像在面对着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喜剧一样。其中的“采薪之忧”句,在前面说过了,至今我们还经常引用;根据《礼记·曲礼下》:“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言曰:‘某有负薪之忧’。”可见“负薪之忧”,或“采薪之忧”,都是疾病的代名词,乃当世交际场合中的惯用语,相当于现在所谓的“政治病”。郝敬说:“七篇之言,近而远,浅而深,疏畅条达而详允精密,不为钩深索隐,而肯綮盘错,通会无迹。”(注八零)信然!又如写陈仲子挨饿的一节:
陈仲子岂不诚(真正)廉士哉?居于陵(山东长山县),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金龟子)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注八一)。
文中无一生僻的字句,平实浅近,干净利落,所言“半”、“匍匐”、“三咽”、“耳有闻”、“目有见”等,都是极其逼真的形容,同时也是极其通俗的口语,使人读之,有一种爽朗明快的感觉。接着又写陈仲子不肯食兄禄的一段,尤为亲切有味:
仲之,齐之世家也;兄戴,盖(地名,为陈戴采邑)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同避)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活的鹅)者,己频蹵(皱缩眉鼻)曰:“恶用是鶃鶃(yiyi)(鹅叫声)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呕)之(注八二)。
此段文字,既似陈仲子传,又像是一篇动人的短篇小说。其中兄弟二人的对答,已足够滑稽有趣,再加上“出而哇之”一句,更为传神,把陈仲子的个性,表得真切之至!又如: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极少);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注八三)。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统治)天下不与(不在其中)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灾患疾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愧)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注八四)。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每一行为总是不能如意)。所以动心(震动其心意)忍性(坚韧其性情),增益其所不能(注八五)。
像这样明白如话的句子,在孟子中俯拾即是,我仅是随手拈出三则,作为例证,以见孟子文章的通俗性。
5、善于运用适当的比喻,以说明抽象的道理。
先秦诸子在言谈之间,最喜欢运用比喻,借以把抽象的道理,使之具体化。这样,便可使读者增强印象,加深理解。例如荀子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鞣以为轮,其曲中规。”(注八六)他用此比喻,来说明通过学习,可以使人得到改造而提高其品德。
另外在《说苑》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客谓梁王曰:‘惠子之言事也善比,王使无比,则不能言也。’王曰:‘诺!’明日见,谓惠子曰:‘愿先生言事则直言耳,无比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而不知弹者,曰:弹之状何若?应曰:弹之状如弹,则谕乎?’王曰:‘未谕也!’‘于是更应之曰:弹之状如弓,而以竹为弦。则知乎?’王曰:‘可知也!’惠子曰:‘夫说者,固以其所知,谕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今王曰无比,则不可知矣。’王曰:‘善!’”(注八七)又如:
“赵简子问子贡曰:‘孔子为人何如?’子贡对曰:‘赐不能识也!’简子不悦,曰:‘夫子事孔子数十年,终业而去之,寡人问子,子曰不能识,何也?’子贡曰:‘赐比渴者之饮江海,知足而已,孔子犹江海也,赐则奚足以识之!’简子曰:‘善哉,子贡之言也。’”(注八八)
从以上两个故事中,可见比喻之重要性,而孟子的文章,更以此为其特色,据近人侯外庐等的统计(注八九),孟子中出去实例的引证外,纯比附性的比喻,即达六十一此之多。那些比喻,往往只三言两语,就能切合本旨,生动有趣,如说一个人“恶死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注九零)“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注九一)浅显明畅,要言不烦,给读者以简洁的启发。其次,再引几节比较长一些的比喻: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等太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别的水难以吸引他),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别的议论就难以吸引他)(注九二)。
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die)(小土堆),河海之于行潦(小河流),类(同一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超越)于其类,拔(高出)乎其萃(同一群)(注九三)。
像这样的比喻,还比较容易说明些,假使说到仁义的“义”,就比较困难一点,可是孟子却以“生”作陪衬,再拿“鱼”与“熊掌”来作比,他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注九四)经他这样一说,就昭然若揭了。又如:
(孟子谓梁惠王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三十斤为一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秋天鸟的细毛尖端),而不见舆薪(一车柴),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不肯施恩惠于人)。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夹在胳臂底下)太山以超(跳过)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折取树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注九五)。
此节说明梁惠王之恩足以及禽兽而不及百姓,犹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能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能见舆薪,极为恰当,本再无话可说,然而梁王犹无法明白“不能与不为”的分别,于是他又以“挟太山以超北海”,及“为长者折枝”来作比,就更加清楚了。又如:
孟子曰:无或(怪)乎王之不智也。虽有天下之易生之物业,一日暴之(晒它一天),十日寒之(冷它十天),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有善良之心的萌芽)何哉?(没有任何帮助)?今夫弈(围棋)之为数(技),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天鹅))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注九六)。
本段的意义,先是举一暴十寒来说明齐王对他的冷落;再举学弈的故事,说明齐王的不够聪明,在于不专心致志听他的教导。非独文字简洁有力,即在学习方面,给读者以很大的启发,倘不专心致志,无论任何事情,都是学不好的。
《孟子文法研究》说:“本章系孟子以齐王之不时见及不专听,而叹其宜乎不智也。两用比喻以明之,盖时人有怪王之不智而孟子又不辅之者,故出此言也。全文分两段,第一段先提一句见正意,次便入喻;吾见亦罕矣以下三句略收。入正意即用比喻,甚妙。今夫以下为第二段,又没比喻,曲意形容,妙在不专心致志五字;先于入喻时提清,下文一人,其一人两两相比;专心致志之意,一处完全显出,一处半隐半显,末只用一句挽转,关合首句,用笔活不可言!”
这些评语,我们大致是首肯的。又如:
(周宵)问曰:“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相类也(注九七)。
这是多么诙谐的比喻。孟子的意思,以为有学问的人,本来可以做官,所谓“学而优则仕”,可是做官不经由政府的选拔,或旁人的推荐而自己去钻营奔走,便为人所瞧不起了。宋代苏东坡,特别看中了这一点,因而他的文章,就常以引比为其特色,例如他的《上神宗皇帝书》,起首议论的第一个论点是“结人心”,“结人心”是很抽象的话,非学孟子的作比,无法说个明白,于是他说:“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单是这样作比,还不够说得动人,因此接着又解释道:“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他这种昂扬矫健,生动活泼的比语,足以振奋人心,然其根本,则不得不归功于受孟子的影响!
6、喜欢杜撰寓言,但多切近人情,而无离奇怪诞之谈。
孟子的文章,本偏重哲理和政治,然就其表达的形式来看,他为了增强议论的说服力,在发言的适当阶段,就往往插入一些活泼有趣的寓言故事,分别说明他对某一事物的看法;就显得全文光彩夺目,生气蓬勃。此类寓言故事,在形式上虽与比喻差不多,但毕竟自成一个体系,例如在尽心章下中说:“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隅,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这是一个很完整的寓言故事,其对于情节的叙述,紧张而逼真,只“虎负嵎,莫之敢撄”七个字,就把当时的混乱情况,形容殆尽。其次“攘臂下车”四字,把冯妇的英武,活生生地绘出。另外像写宋人揠苗助长的一段,也极风趣,例如:
宋人有悯其苗之不长而揠(拔起些)之者,茫茫然归,谓其人(家人)曰:“今日病(劳累过度)矣,余助苗长矣。”其子趋而视之,苗则槁(枯萎)矣(注九八)。
他在这里,善意地讽刺了那些好自作聪明而又违反自然规律办事的人。全文只用了四十一个字,把揠苗助长者的愚笨,憨态,形容得惟妙惟肖。有开头,有结尾,有动作,有问答,既入微而又真切,达到了一字不可移易的地步!先秦诸子中,经常都好自撰寓言,可是庄子、列子及韩非子等,大多是极为荒唐的神话,而《战国策》中,却多为鬼怪的故事,均不免失之离奇怪诞,难以令人信服。而孟子则专门喜欢用人们最常见的事物为故事的中心,自然感觉亲切得多!这便是儒家思想的一贯精神!又如齐人有一妻一妾章,鲁迅说它“精妙”(注九九),兹引录如下: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丈夫)出,则必餍(吃饱喝醉)酒食而后反(同返)。其妻问所与饮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魇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有钱有势的人)来,吾将瞷(偷看)良人之所之也.。”蚤(同早)起,施从(尾随)良人之所之,遍国中(走遍城中),无与立谈者。卒至东郭墦(墓地)间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咒骂)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庭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高高兴兴地)从外来,骄其妻妾(注一百)。
这个寓言故事,挖苦那些寡廉鲜耻,向富豪们乞讨些残杯冷炙,反而在不知底蕴者的面前大吹其牛的人,痛快淋漓!其全部内容,包括七个不同的情节:一是齐人对妻妾的夸耀与骄傲;二是妻子的怀疑;三是妻子和妾的私下商议;四是妻子的追踪;五是真相的揭露;六是妻妾的感觉羞愧和哭骂;七是齐人得意忘形的丑态。每一个情节,都有一个情节的变化。这当然不是真实的事情,是孟子故意编造出来,以讽刺那些好钻营富贵利达的人。那个齐人的形象,就是一般官僚的形象;乞墦的行径,也就是战国时代的官场现形记。因此,在中国社会的各阶层,没有人不知道的。其于叙述时,在字里行间,往往流露出一种幽默的辞句,细致而传神,使人读后,得到一种轻松的欢乐与会心的微笑,就如同看了一幕辛辣的讽刺短剧一样。因此,到了明朝,便被改编为《东郭记传奇》(注一零一),在舞台上演出。到了清朝,又被改编为《东郭箫鼓儿词》(注一零二),在市井传唱,由此可见它的滑稽多趣,为一般人如何地爱好了。宋人吴氏说:“孟子七篇,不特推言义理,广大而精微;其文法极为可观,如齐人乞墦一般,尤妙;唐人杂说之类,盖仿于此也。”(注一零三)尤其是“今若此”三字,乍看起来,似乎语意不全,但却能把妇人们伤心流泪,呜咽不能已于言之态,刻画得入木三分!吴闿生说它:“今若此三字截断,声情呜咽。”唐蔚之说它:“三字顿挫,无限烟波。”(注一零四)《孟子精华》中说它:“今若此以下,如剑拔弩张,凤翔龙跃;而良人未之知也一转,尤觉神乎其神!”从这些评语中,以见孟子文章之所以动人处。
大概说来,《孟子》中的语言,严谨而流畅,委婉而犀利,雄姿而细致;往往在生动泼辣的文句中,流露着强烈而显明的情感;因此,把孟子的性格,全部显现出来,真个是“文如其人”。所谓“孟子文章有真性”,即指此而言。由于这些特点,所以他对后世中国文学的发展,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加以被宋代朱熹列入《四书》里后,于是《孟子》一书,便成为中国学者无论在应付考试,或学作文章时必读之典籍了。现在科举制度,虽然废而不行,但在大学里讲授国文,孟子的文章,仍然占着很重要的分量,国立台湾大学的大一国文,以《孟子》为其教本,便是很显著的一例!
——一九六八年于夏威夷大学
附注
(注六十一)见《孟子精华》页二八。
(注六十二)公孙丑上。
(注六十三)万章下。
(注六十四)见孟子论文。
(注六十五)告子上。
(注六十六)万章下。
(注六十七)公孙丑上。
(注六十八)高步瀛:《孟子文法读本》,有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中文系影印本。
(注六十九)公孙丑上。
(注七十)尽心下:“子以是为窃屦来与?
(注七十一)公孙丑下。
(注七十二)公孙丑下。
(注七十三)离娄上。
(注七十四)公孙丑下。
(注七十五)滕文公下。
(注七十六)公孙丑下。
(注七十七)万章下。
(注七十八)告子下。
(注七十九)公孙丑下。
(注八十)郝敬:孟子说解;附读孟子。
(注八十一)滕文公下。
(注八十二)同上。
(注八十三)尽心上。
(注八十四)同上。
(注八十五)告子下。
(注八十六)荀子:《助学篇》。
(注八十七)刘向:《说苑》,卷十一,善说篇。
(注八十八)同上。
(注八十九)侯外庐,杜守素、纪玄冰:《中国思想史》。
(注九十)离娄上。
(注九十一)公孙丑上。
(注九十二)尽心上。
(注九十三)公孙丑上。
(注九十四)告子上。
(注九十五)梁惠王上。
(注九十六)告子上。
(注九十七)滕文公下。
(注九十八)公孙丑上。
(注九十九)鲁迅:《汉文学史纲要》。
(注一百)离娄下。
(注一零一)《东郭记传奇》,明人汪道昆撰,有毛晋汲古阁六十种曲本。
(注一零二)《东郭箫鼓儿词》,蒲松龄编,又名《东郭外传》。但也有人以为是处于贾凫西,或马遵烈之手,说法颇不一致。近人孔家有《东郭外传鼓词的作者问题》一文,见一九六二年《文史哲》第二期。
(注一零三)见宋人吴氏(名不详)《林下偶谈》中的“孟子文法”条。
(注一零四)见《十三经评点札记唐蔚之墨笔》。
共[1]页
没有数据!